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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第2页)

王富才就是把天哭塌,宝宝该咋的还是咋的。他把平车往前院里一放,就进了喂牲口那屋。搂起一抱草扔进牲口槽里,毛驴吃不吃他不管,一头倒在床上睡去了。他知道,饭好了爹会叫他。

饭做好了。槐叶先给婆婆舀一碗,给水仙舀一碗,再给公公和宝宝各舀一碗。她从不上桌吃饭,独自待在伙房里。当她端起饭碗时,连吃的力气都没了。她又放下饭碗,下意识地用手拢去垂在眼前的那缕发丝。当手拂过面颊时,不由地一阵辛酸袭上心头。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瘦了,瘦得连颧骨都突出来了。

原先,她脸蛋圆圆的,胳膊像藕节,走起路来踏得地都颤悠,一年多光景就瘦得脱了形。瘦人瘦了变黑,胖人若瘦了就会变老。她脸上的皱纹越多,勾庆成越不爱见她。勾庆成越给她脸子看,她苍老的就越快,这似乎已成为一个不可逆转的规恶行循环。她和勾庆成也有过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如今却有一种中途被人撵下车的感觉。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叫天天不语,呼地地不应,不由地就潸然泪下。

片刻之后,她扯起衣襟擦去泪水,擤一把鼻涕抹在鞋帮上。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走一步说一步吧。她无心吃饭,只想美美地睡一觉,一下子睡上三天三夜。

008。桑树坪夜话(八)

高月娥越来越看着王富才不顺眼。她后悔当初咋就跟了这么一个放下一堆,拉起来一条,要样没样,要行没行的男人。尽管她觉得委屈,却还不至于另攀高枝。她已是土埋半截的人,再折腾也折腾不到哪儿去了。

看不上,心里就别扭。别扭就不舒坦,就得想法子。她自己到另一间屋里住,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王富才打胡噜,她睡不着。无孤有偶,槐叶后半夜就得起来磨豆腐,勾庆成嫌她打搅,就搬到别的屋里住。老少都分居,谁也不说谁,反正这个家里有的是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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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勾庆成跟槐叶分居之后。只要豆腐坊的石磨一转,勾庆成的手机准响,是水仙打来的。

勾庆成的手机又响了,他一见那手机号,就急不可奈地对着镜子拢拢他那并不散乱的二八分头,喜洋洋地出了门。

小楼与后院之间的门虚掩着。他刚推开门,一条大狼狗就摇头摆尾地迎上来。他轻轻地在狗脑袋上一摸,狗就蹲在地上,向勾庆成伸出一只爪子。勾庆成握住狗爪子掂了掂,起身走去。狗殷切地摇晃着粗状的尾巴在前面的给主人带路。

这条身价不菲的狼狗是勾庆成送给水仙的保镖,起着保护与监督双重作用。

狼狗只忠于勾庆成和水仙。其他任何人只要走进后院一步,他就毫不客气地发出威胁性的怒吼。平日,前院跟后院之间的门、后院与小楼之间的门总是插着的,除了高月娥偶而来向水仙献一下殷勤,别人从不踏进后院半步。

勾庆成刚走到门口,狼狗就先进了屋。它仰起脑袋,摇晃着尾巴,哼哼叽叽地向女主人报告。水仙一见狗儿那样子便紧忙放下怀里的孩子,才转过身,勾庆成就进了屋。她抿嘴一笑,一个箭步扑上去,两手勾住了他脖子,身子一纵,两腿就缠在他腰上。头抵着他下巴,嘤嘤地:干哥——

009。桑树坪夜话(九)

他下巴摩挲着她前额,一手搂着她腰,一手兜住她屁股,像抱坛子似的把她抱到床边,一转身坐在床上。她骑坐在他腿上,像小猫似的依偎在他怀里。他紧紧地搂着她,不厌其烦地亲吻她那滑腻的脸蛋儿。

勾庆成就像一只馋嘴的猫。没吃着腥之前只是馋而已,一旦吃了腥,就白天黑夜想着那一口。自从钻进干妹子被窝,他就再也不能自制。他从她身上体味到什么是情意缠绵,什么叫心荡神迷。此时的槐叶在他眼里就像一堆死肉,一坨死板板凉冰冰的豆腐,再也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与激|情了。

不知狼狗是出于嫉妒,还是懂得回避,夹着尾巴蔫蔫地溜出去,悄无声息地蹲卧在门外。像一名忠诚的卫士那样,警觉地注视着周围和黑黢黢的夜空。

石磨轰轰地响着,驴而不停地转着,宝宝不紧不慢的跟着。在寂静幽深的暗夜里,在昏浊恍惚的灯光下,这持续不断,沉闷单调的噪音把人心都磨碎了。

槐叶上茅子回来,隐隐约约听见后院里有说话声。她知道,准是她男人在水仙屋里。这对槐叶来说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她还是蹑手蹑脚走过去,耳朵贴在二门上听。她清楚地听见水仙那刁声浪气的喜笑声,不由地就从门缝朝院里看。两个黑影清晰地投照在窗纱上。低的是水仙,高的是她男人。两个人紧贴着,嘴对着嘴……顿时槐叶心里就燃起了火。“汪”地一声狗叫打断了她的窥视,掂起脚尖匆匆离去。

槐叶走到磨房门口就站住了,身子无力地靠在门框上,目光呆滞地盯着二门。她不甘心自己的男人跟水仙撕混,却又无可奈何。这样的“西洋景”她不知看了多少遍,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两行泪水一肚子气。

她怔怔地望着茫茫夜空。铅灰色的穹隆上飘着几朵不知何去何从的白云;星星茫然的眨着眼睛;偶而一颗流星从遥远的天边滑过,划出一道微弱的亮光,便消失的永久的黑暗里。她的心沉浸在一片混沌中,磨坊里所有的声音在她眼前旋转着、叠加着,在她耳边回环着、喧响着……眼前一黑,身子像坨泥巴似的砸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醒来。周围好静好静,她感到身子很轻很轻,轻松地都能飘起来。一种很惬意、很舒适的感觉包裹了她。她不愿脱离这美好的感觉。就那样头枕着门,身子靠着门框,坐在地上。

鼾声从墙角漫过来。宝宝四脚拉叉仰脸躺在盛豆子的麻袋上。一股细小的口水顺着他嘴角流淌。

石磨不转了,驴儿站住了,宝宝也睡着了。她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终日陪伴着两头驴。一头是毛驴,一头是宝宝这不懂人事的驴。她自己似乎也成了驴,一头围着别人画好了的圈圈转的苦驴。

槐叶懒得吆喝驴,更不想叫醒宝宝。驴儿出力,它是牲口,养他喂它就是干这的。宝宝是人呵!凭啥叫他下这苦?受这罪?她更可怜宝宝傻,媳妇跟别人睡了他都不知道。又一想,自己倒不傻,她男人跟水仙睡了,她又能怎的。宝宝傻,啥都不知道,也就没有痛苦。她不傻,啥都知道,反到苦不堪言。她真想变憨、变傻,跟宝宝一样,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想,啥痛苦也就没有了。

宝宝睡得很香,腿裆里什么东西随着他那鼾声一潮一潮的向上顶。槐叶脸红了,男人腿裆里是什么物件她清楚。陡然间,她产生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她不甘于就这样忍气吞声,活活地被人欺负。她虽然把她男人怎么不了,但她可以让她男人当王八。不用上别处找男人,躺在麻袋上的傻宝宝就是男人。勾庆成能跟宝宝媳妇睡,宝宝为啥不能跟勾庆成媳妇睡?一个女人跟别的男人睡是伤风败俗,是大逆不道。勾庆成是村长、是老板,跟别的女人睡就应该应分?就合情合理?有初一就有十五。一碗浆水换碗醋。兔子急了还咬人哩!

女人虽然温柔脆弱,却也固执坚强。一旦横下心来,就比男人更激烈、更残酷,而且不计后果。以牙还牙,哪儿疼朝哪儿抓是最直接惯用的手法之一。

槐叶脸上发烫,款款朝躺在麻袋上的宝宝走去。

010。桑树坪夜话(十)

槐叶揣揣不安地瞅着仰面朝天的宝宝,轻轻地踢了他一脚。

宝宝醒了,揉着惺忪睡眼,伸了个懒腰正要站起。槐叶说:别动,我有话说。宝宝本来就不想动,刚抬起的屁股又落在了麻袋上。槐叶身子一弓也坐下来,就坐在宝宝对面。她怔怔地瞅着宝宝,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声也很沉重,就像一个人穿着靴子走在路上的声音。她有点怨自己没出息。勾庆成跟水仙都睡出了孩子,她还有什么难为情的。心一横:你哥在水仙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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