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叶埋了,这事就算完了。宝宝仍渺无音信,勾庆成对这事很上心。他一边安慰王富才,一边派专人四下里打探寻找。王富才心里明明白白,却只能徉装不知,把眼泪咽进肚里。
夜里,王富才一闭眼,就看见宝宝身上那鲜血“咕嘟咕嘟”地顺着窟窿眼儿朝外冒。宝宝娘坐在床边呜呜地哭,不住地怨叨:你就是根木头。儿子被人害死了你也不管,他再傻也是你的亲骨肉呵……
王富才睁开眼,一身的冷汗。宝宝娘的话语还萦绕在他耳旁。他在心里说:宝宝他娘,宝宝是我的亲儿子,我咋能不心疼。要是给宝宝伸冤报仇,庆成就得吃官司。庆成再歹毒,也是我亲手养大的,我下不了那个狠心。刹时,宝宝娘那呜呜的哭声又在他耳边响起。王富才本来就没睡意,这一折腾,就象躺在了刺窝里,扎得浑身难受。他翻身坐起,披上衣裳。他没拉灯,是不想拉灯;怕宝宝娘看见他那没出息的嘴脸。他黑摸着拿过旱烟袋,烟袋锅不住地在烟布袋里挖呀,挖呀……仿佛他不是在挖烟沫,而是在挖他的烦恼,挖他的委屈,挖他的无奈。
终于挖出一锅烟沫。他从衣兜里掏出火柴,点着。烟锅上红光一闪一闪,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烟锅里的烟沫“吱吱”地叫,他的思绪不住地翻滚。怀里就想揣了25个小老鼠——百抓挠心。宝宝死了,若再把勾庆成法办了,他就一个儿子也没有了。虎毒不食子呵!
他抽完这锅烟,烟袋锅在床沿上一磕,又挖了一锅烟沫。颤抖的手划了好几根火柴也没划着,气得他把烟袋狠狠地朝地上一摔,赌气地两手抱住后脑勺,身子朝后一挺,头抵着墙壁,长长地躺在那里。他虽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心思却没停下来;明知道宝宝是被勾庆成害死的,却只能装聋作哑。他觉得活的窝囊,活的憋屈,活的可怜。事情明摆着;要对得起宝宝,对得起宝宝娘,就得把庆成告了。要想保住庆成,保住他辛苦一生的这个家,就得咽下这口恶气。思来想去,他突然发现,对起谁对不起谁全在他一念之间。就觉得好象宝宝、宝宝娘、槐叶、庆成、高月娥、水仙、还有那吃奶的娃全在这屋里,团团围住他,一双双企求的目光盯住他。他觉得脑袋在迅速的膨胀,越来越大,像脸盆、像水缸、像碾盘……刹时,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失去知觉的一瞬间他感到一种轻松。是那种无思无念,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轻松。这般舒适的感觉他从未有过,也就特别留恋。他急切地追索着那种美好,很想再回到那超凡脱俗的境界里去。他甚至有点怨恨自己:是他惹得全家老小、死的活的都不安。如果没有他,就一了百了了。宝宝娘走了,宝宝死了,他一个人活也没啥滋味。如果他也走了,宝宝他娘就有了伴,宝宝也有人照顾了。他忽然又想起宝宝走时没穿衣裳,光着身子,躺在冰凉的棺材里能不冷么……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该走,必须走。他走了对谁都好,尤其是庆成。这世上再也没人知道是他杀死了宝宝。他就能放心地过日子了。王富才脸上略过一丝笑意,似乎在庆幸终于发现了解脱自己的途径。这唯一的途径对他,对任何人都有好处,便欣然地穿好衣服,不慌不忙地下了二楼。
王富才推开盛杂物的房门,拉着灯。找着剩下的那半瓶1059,拧开瓶盖,刹时,一股难闻的气味呛得他闭了气。他知道这1059很毒,嘴唇沾一点就得死。然而,他并不畏惧死。他觉得为宝宝、宝宝娘、庆成,为所有人去死,死得值。他慢慢举起瓶子,对着灯光晃了一下瓶里那棕黑色的液体,像喝糖水一样吞了两大口,立马就感到喉咙里像是着了火。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不由地就扫了一圈屋里,透过窗玻璃贪婪地遥望着满天星斗。突然,他身子一颤,手一松,瓶子掉在了地上。
021。桑树坪夜话 (二一)
在宁静的夜里,放个屁楼里都会“轰”地一声。瓶子破碎声犹如炸弹一般,高月娥从睡梦中醒来。她连喊了几声却没人答理,就披了件衣裳,推开王富才那屋的门,床上没人。她心里说:半夜三更,这老鬼干啥去了。刚下二楼,就见盛杂物那屋灯亮着,才走到门口,一股浓浓的蒜臭味呛得她眼泪直流。王富才躺在地上,身边一个碎玻璃瓶子。这股呛人的气味告诉她,王富才喝了农药。她“嗷”地一声叫,撂开那一长一短的两条腿,一颠一颠地奔向后门。抡起拳头使劲擂门:富才喝药啦——
高月娥这一声喊把勾庆成从水仙的热被窝里拽了出来。他一边跑一边穿衣服,来到盛杂物那屋,就见白沫子顺着王富才嘴角朝外流。勾庆成嚷道:快送医院。娘,你去穿衣裳。高月娥这才发现自己披着件夹袄,下身只穿了个裤衩。急慌慌一颠一颠地上楼去了。
勾庆成蹲下身去,抱起王富才,说:爹,你这是为啥?
王富才强睁开眼,慢慢抓住勾庆成手,颤颤嗑嗑地:爹不行了,爹求你一件事——
勾庆成紧着点头:行,你说,啥事都行。
王富才笑了,笑得很勉强:就叫宝宝在那棺材里吧!不要再动了。他说这话时,呆茫的目光里充溢着哀求。
勾庆成一屁股拍在了地上,惊诧地:你——
王富才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抓着勾庆成的那只手慢慢松开了,头一歪,就咽了气。一缕苦笑凝在脸上。
十四
王富才喝农药属于非正常死亡,但他死得合情合理。宝宝干下没**的事,
弄得他没脸见人,死也就顺理成章了。
王富才的丧事操办得在桑树坪来说,算得上空前绝后了。
副村长四毛胸前斜披着一条半尺宽的白布,上写“总理”二字。尽管他这个临时元首的权利只是打理丧事,却也很是风光。吆三喝四地指挥着众人,可着勾庆成家小楼的长度搭了个30米的灵棚。灵棚两边挂着硕大的挽联:
深恩未报惭为子
隐憾难消忝作人
一付绝好的柏木棺材停放在灵棚中央。棺材两边雕刻着八仙过海图案;棺头镂空浮雕,鎏金彩绘;以公正的柳体书写着:
先考处仕讳富才王府君之灵柩
棺底雕刻着五彩盘云。棺盖上蒙着大红丝绒罩单,罩单上那“二十四孝”彩绣更是耀眼增辉。光这付柏木棺材,勾庆成就花了8千多。
灵棚里陈列着各种纸扎;有摇钱树、聚宝盆。摩托、汽车、彩电、冰箱,壮牛、骏马、沙发、楼房。男丁、女仆、商店、银行,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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