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宅子是个三进的院子,占地并不大,坐落在外城,地方倒还清幽,但去街市也算方便,本是个不错的住处。有现成的财物、米面,又有婢仆服侍,护送他们的人又送了一位太医过来为沈儒平诊病,可以说,这日子过得不错了,比起在德庆时,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即使是在京城中,一般的富家翁也未必有这样的待遇。
可沈家父女所期望的不仅仅如此。
他们是皇上的亲舅舅、亲表妹,可是皇上既无封爵,也没有恢复沈儒平的官职,甚至没说要归还他的功名!如今沈儒平只是个普通的富家翁,一个白身!而皇上甚至定下了皇后的人选,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表妹已经与他有了婚约!
沈儒平当即就吐了血,吓得太医与一群婢仆慌乱不已,而沈昭容则心乱如麻,深信一定是皇上听信了他人的谗言,才会如此薄待舅家,无论如何,当初沈家好歹为了救他,牺牲了唯一的子嗣,又照料他三年有余,于情于理,皇上都不能这样对他们。
只是她无法面见皇帝,只能求助于旁人,第一个被她列入考虑的,就是姑母沈氏。
她立刻就开始利用皇上赐的布料,连夜赶制体面的服装,然后正式穿戴了,带着仆从前去拜访安国侯府。进门前,她递上了父亲的名贴,不料那门房只扫了一眼,就说:“夫人有病在身,久不见外客,姑娘还是以后再来吧。”说罢就要将名帖塞回到仆人手里,竟一句客气话都不多说。
沈昭容听了仆人回报,暗暗气恼,只是想着大局为重,就让他再递一回,并且说明自己是前来探望姑母病情的。结果那门户冷笑:“您这样的亲戚,咱们府里可不敢认。二太太过世还不到一年呢,杀人犯的女儿就上门了,姑娘也太小瞧我们侯爷!看在夫人的面上,小的给您留几分脸面,还请您这就离了这大门,别叫小的带人赶客!”
安国侯府门外长年有外地来攀附请安的官员仆从候着,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众目睽睽之下,沈昭容坐在轿里都觉得脸上烧得慌,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第四十二章 鼓动
明鸾虽然随着祖父与叔叔搬离安国侯府,但南乡、安国两府毕竟曾是一家子,平日里也有些往来,底下的老仆之间更是从未断绝过交往,沈昭容在安国侯府大门上吃鳖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她耳朵里。明鸾为此哈哈大笑了一番,只觉得心下爽快无比。
陈氏知道了也在一旁抿嘴笑着,见明鸾笑得太欢,忍不住数落她:“前儿才学了行动仪态,怎么今儿就忘了?瞧你这象什么样子?还不快收了笑,免得叫人看了笑话。”
明鸾正咧嘴笑得欢,闻言只是挥挥手,不以为然:“这里有几个人能看见?而且在自己家里都这么拘束,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当着外人的时候我自然会注意保持淑女形象的,您就放心吧!”不过她马上又跳了起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告诉祖父去!”说完就跑了,陈氏叫都叫不住,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鸾直冲进正院,章寂正坐在院中树荫下的躺椅上纳凉,玉翟在旁拿着扇子一下一下地给他扇着风,自己额头上倒是挂了满脑门子的汗。旁边站着几个端着茶水、手巾等物的小丫头,却不见虎哥儿和鹏哥儿兄弟俩,从侧面的厢房门望进去,倒是能见到青柳坐在屋中的竹榻边打着扇子,明鸾就猜想两位小堂弟大概都在竹榻上歇午觉呢。
她随即放轻了脚步,走到章寂身边行礼问好。章寂睁开眼看了看她:“怎么跑得这样急?天气这样闷热,你也不嫌难受。”明鸾嘻嘻一笑,心里也有几分疑惑,虽然南京是出了名的火炉,但听说明朝曾有一段时间气温下降,是什么小冰河时期的,怎么天气还这样热?还是说现在尚未进入这个小冰河期?
胡思乱想了几个念头,她就叫人端了个小凳子挨着玉翟坐下,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折扇。替玉翟打起了扇子,将方才听说的消息说了出来。
她说完后,章寂还没发话,玉翟已经先叫好了:“就该这样才对!沈家人脸皮也太厚了。真以为我们章家是好欺负的?还是觉得大伯娘一个人就能压倒我们全家?居然大咧咧地上门拜访来了,真不要脸!”
明鸾重重地点头:“没错!她确实不要脸!也不知找上大伯娘是想做什么。我听说皇上已经择定皇后了,说不定她是不死心,想让大伯娘进宫帮忙说项呢!”
玉翟啐道:“我呸!她也好意思!但凡是个知廉耻的,遇到这种毁约另嫁他人,原来的未婚夫却活着回来了,还一飞冲天的情形,脸皮薄的能直接去寻死!就算脸皮再厚,也顶多就是不再接触来往了,她居然还好意思要再嫁给从前的未婚夫?沈家养女儿,怎么越养越无耻了?”
明鸾一拍手:“哎,二姐姐,你不知道,这就叫做江山代有贱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啊!”一句打油诗。就把玉翟逗笑了,什么仪态也不顾,扇子也丢了。
章寂听了也笑了笑。叹道:“你们大伯父虽有些糊涂,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分得清好歹的。他护着你们大伯娘,也只是为了一对儿女的体面着想,但从他吩咐下人这般对待沈家人来看,他对沈家也是恨之入骨了。”
明鸾心里有些后悔,因为觉得有趣,一时兴起就跑来把事情告诉祖父,没想到反而替章敬说了好话。祖父原本就对长子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好不容易清醒了些,如今又倒退回去了。她便低下头绞了绞袖角。眼珠子一转,笑道:“大伯父当然不会犯糊涂了,连大姐姐他都不肯送入宫去为后为妃,沈昭容打的如意算盘,他又怎会搅和进去?更何况,您早已发过话了。要是他对沈家人太客气了,岂不等于是违了您的意思?大伯父对您还是很有孝心的。”
若是章敬对老父真有孝心,先前那些冲突就不会发生了,老父一再劝说,他都没放在心上,又怎会因老父一句威胁,便真个儿转了态度?章寂对这一点非常清楚,不由得猜想长子之所以冷待沈家,也许是觉得沈家不中用的缘故。沈家本就在京中毫无根基,原本的姻亲也都得罪光了,唯一能倚仗的不过是今上而已。但如今看今上的态度,想必也没有抬举沈家的意思,章敬早就投向了燕王,又怎会因为畏惧今上,就厚待沈家呢?
这么一想,章寂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心中原本升起的几分对长子的希冀之心又沉了下去,只勉强笑了笑:“这天气真热,好些日子没下雨了,又没什么风。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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