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上写着施清海的籍贯家世和简要说明,墓志铭是许乐挑的,从多年前那封信里挑出来的很有力量的语句,这些语句铿锵有力却并不一味严肃正经,很像施公子的性格。
“我已死在我选择走的道路上,而你们要活着,好好活着,活的心安理得。”
当年在餐厅里看施清海留下的那封信时,许乐看到选择道路那句话,便有某种感悟,人如果能够死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真的是一种很平静的幸福,所以今天他把这行字刻在了对方的墓碑上。
“文艺青年一般都比较短命。”
举着黑色雨伞,牵着儿子手的邹郁,站在微凉的雨中望着面前的坟墓,面无表情嘲讽说道。
已经四五岁的邹流火好奇地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面前的水泥圆丘。他当然不知道里面躺着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却非常不高兴母亲牵着自己手的手是那么的冰冷和用力,有些痛。
小男孩儿和动物一样危险而令人手忙脚乱,但他们同样拥有某种敏感的感知能力,按照平时性格肯定早就已经大吵大闹起来的邹流火小朋友,感受着公墓园林里的异样气氛和手上传来的痛楚,竟是吭都没有吭一声。
许乐看了邹郁一眼,发现她今天鬓角居然还是夹了一朵小红花,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艳红花瓣上沾惹着春雨播散的水粉,显得鲜艳欲滴,十分漂亮。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当年痛苦于梦幻破碎,墨雨痛哭于高速公路,极高速成熟之后,邹郁除了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外,也爱上了戴红花。
“虽然直到最后你们也没能再走到一起。”许乐摊开手说道:“但我本以为今天这种场合,你总该把花换个颜色。”
邹郁沉默了很长时间,虽宁静却天然妩媚的眉眼间忽然闪过一丝笑意,说道:“他说过红花好看。”
五年前,同样在这片墓园之中,同样在雨中,许乐正式替施清海扛起了照顾邹郁和她腹中孩子黑锅的重任。五年后,腹中的小生命已然健康长成了虎虎有生气的小男孩儿,邹郁依旧美丽,许乐依旧在背着各式各样的锅,施清海已经沉睡在了地底。时间,原来真的改变了很多事情。
“晚上流火要弹琴,宵夜吧。”她说道。
“好。”许乐回答道。
邹郁带着孩子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凛冽简单至极。
许乐看着穿风衣的她消失于春雨中的背影,沉默片刻后打了一个电话,在雨丝中他压低声音皱眉说道:“黛儿小姐,你好,我是许乐。”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一百五十三章 花一样的春天(一)
深春时节的清晨,被昨夜雨水洗涤多遍的空气带着股清新的味道,从官邸露台前方的草坪里拂来,吹拂在少女的脸上。
联邦总统唯一的女儿帕黛儿小姐今年十四岁了,身材依然瘦削,脸色苍白宁静,甚至有些过于宁静,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笼纱裙,将自己藏在露台纱帘后,躲着露台前那些表情警惕的特勤局特工,手指紧紧抓着电话,微厚的嘴唇开启闭合了多次,才极为艰难而腼腆地对电话那头缓慢说道:“是的……许……乐中校,父亲……准备出门,您要和他见面……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
自幼患自闭症,这些年稍微好转些的联邦第一千金,不知道在电话里听到了许乐怎样的承诺,呵呵笑了起来,大概是想到自己牙齿上的矫正线不大好看,帕黛儿用很快的速度捂住嘴巴,对着电话用力地点了点头。
……
许乐和总统官邸的私人联系并不多,毕竟联邦总统日程繁忙,不可能拥有太多的私人时间,帕布尔先生在一次聚餐时曾经自嘲过,联邦总统的身体所有权是属于联邦,而不是自己妻子的。
不过和一般人比起来,许乐和那个联邦最有权力的家庭的关系已经可以算做相当亲密,他曾经和那个特殊的一家三口多次共进晚餐。
至于帕黛儿小姐,许乐与她的联系相对而言更少一些,毕竟一个曾经被自闭症困扰的少女,需要被家庭格外地保护,不过偶尔有通信,也有记得送上几份小礼物。
如同这个故事已经花了两百多万字来讲述的那样,像有一年施清海曾经赞美过的那样,许乐这个小眼睛男人虽然自从开始逃亡之后,话便变得越来越少,但身上那股特别的味道或者说是魅力却是越来越浓,所以在联邦甚至帝国里,有很多女人女生女孩儿,才会觉得他非常值得信任?
站在星河公墓微雨中,站在那棵有纪念意义的大树下,许乐压低声音和电话那头的总统千金耐心讲解着一些什么,说明着什么,约定着什么,然后微笑着承诺了一些什么,细细叮咛之后才如释重负般挂断电话。
“去南郊师部。”许乐说道。
……
墨绿色的车队顺着蜿蜒的山路离开了公墓,留下两座坟墓和两束代表离别的纪念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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