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也来到那里。她为了能看到隔扇的画,打开了纸拉窗,自己拉开距离坐下。
水原对隔扇的画和庭院的置石已经看过多次了。他不想再看什么,随便坐在廊前。
菊枝坐在水原的身后。
“墙跟前的树,是菩提树的第二代。”夫人说,“是在这里长的,不是从天竺国引进的。不知开什么花呢。”
“还没开花吗?”
水原看了一眼那棵小树。那棵小树的树枝不是弯弯曲曲,而是像杨树一样直直地舒展着。
“还没开花。”夫人答道,又若无其事地看着菊枝,说,“你也不要太辛苦了。哭着过日子,笑着过日子,都是一辈子啊。”
“噢——”
菊枝感到很突然,不由回过头来。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世很苦,但是总那么紧张也受不了。还是要轻松一些吧。”
“谢谢!真是那样。”
“没什么。本来没什么事,一旦想不开,也会很苦恼的。”
“虽说是那样,但我们总是想不开。我经常到寺庙来,听老师傅开导,还能稍稍想开一些……”
“他可不行。我家的和尚除了能想开以外,什么能耐都没有。只有能把事情想得开这一点了。但是,除了这一点以外,已经到了不能劳动,没有什么欲望的年龄。当然这也就可以了。噢,他如果能活下去的话,还是能看出些问题的。”
“上了年纪以后,如果还有很大的欲望,那就太不像样了。”
“是啊是啊。欲望,也不仅仅限于是金钱……为什么托生成女人呢?现在你也这样想吧?”
“是啊。”
“是那样啊。”
夫人说完,站起身走了。
菊枝看着夫人刚才在走廊坐过的地方,对水原说:“夫人说的倒不错,可是好像是教训我似的,我很憋气。你对她说过什么吧。”
“没说什么呀。我只是说和你在这里见面……”
“是吗?她是看透我的心思了。我又辛苦又消瘦,外表也不干净,这是没办法的。你说和谁见面了?”
与自己已经分手的女人——这样说,水原有些难于启齿。
“好像有人说是我勾引你,那可不行。真是无聊。”菊枝微笑着看了一眼水原。
水原一点也没感觉到受勾引。
菊枝不过是与自己已经分手的女人,或者说无疑是与自己已经分手的女人。但是,现在菊枝在自己的面前,反而好像并没有感觉到她是自己“昔日的女人”似的。
可以说是一种幻灭,不过如此而已。
但是,并不是因为现在的菊枝和“昔日的女人”在容貌上变了样。同样是色素不足似的淡茶色的眼睛,过去一拥抱就闪着清澈的光,而如今则显得有些迟钝。那嘴唇也稍稍有点污浊。颇像嘴唇颜色的乳头也许稍稍有些干瘪吧。但是,菊枝比实际年龄要显得年轻,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憔悴。
水原想,由此看来,分离的岁月已经把自己和菊枝隔开了吧。
水原似乎是隔着岁月之墙来和菊枝相会。
不,并不是和菊枝相会,似乎是和岁月本身相会。
两人的事是时间予以解决的,就让时间予以磨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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