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把自己打理得如此得体。笔挺的衬衣,烫得很服帖的裤子,脚上的皮鞋擦得光亮。他的头发整齐地向右梳着,露出饱满的额头。他的鼻梁挺直,不过鼻骨的中间一段有些过于狭窄锐利,以至于他这么低着头的时候,在脸的一侧有鼻梁的阴影。他的鼻尖很突出,并且向下勾,这一点和他的大多数同胞相似。
这是一个温和而有教养的人,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最常见的表情,是淡淡的让人一见就觉得心灵被和煦的暖风微微吹拂的笑容。可是现在,他并没带着这样的笑。
他低下头说着话,不知是时间在这一刻定格,还是他已经叙述了很长时间。气氛有些怪异。
他到底在说什么?是声音太轻所以听不清么?
他皱着眉,说到激动的时候,腮帮子上的肌肉会颤动起来。能看得出,他整个人都很紧张,显然,他在说一件让他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样一个全欧洲都数得着的文化名流这么失态?
哦等等,他是谁?
听不清他说的话,应该是很熟悉的人呀……
一直低着头说话的人忽然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并不大,此时奋力地睁着。在他的一双眼珠中,瞳仁很小,给眼白留出了相当多的空间。而现在,眼白上布满了红丝。以往灵动的目光消失了,此时的眼睛,呆滞而可怖。
哦,他还留着胡子。在薄薄嘴唇的上方,像希特勒那样厚而密的胡子。
想起来了,他是……
韩裳醒了过来。
当她在梦里认出那个人是谁的时候,就无法再维持住梦境。
不过她还很清楚地记得那张脸。
是茨威格。
上个世纪两次大战间欧洲最红的作家,一个被纳粹焚烧了所有作品的犹太人。
怎么会梦见他的呢?
韩裳从沙发上挣扎着坐起来,刚才短短的睡眠因为这个灰暗的梦境,没有给她带来多少精力上的恢复。
相反,她感觉比睡觉前更虚弱,全身都出了细细的汗,腻在身上十分难受。
韩裳歪过头,望着茶几上的一本书。
那是一本《茨威格小说选》。
用不着多少专业知识,任何人都能得出,正是因为这段时间在看茨威格的小说,才会做梦梦见茨威格这个结论。更何况,那本书里还有一张茨威格的自画像。
虽然梦里的茨威格和那张自画像有些出入,但梦毕竟是梦,会有变形太正常了。
按照弗洛伊德释梦理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形,为什么会做这个梦,都有方法去找寻心灵深处的原因。韩裳对这些方法很熟悉,但她现在不准备应用。探索自己的内心,往往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而且她隐约知道,这或许不是一个普通的梦。她的精神状态有些疲倦,太阳穴在刚醒来的那几秒钟里还在突突地跳着。正常的睡眠和梦不应该这样,那毕竟是休息,弗洛伊德认为,人之所以会做梦,有很大的程度是为了释放压力,获得更好的休息。
这个梦的记忆很清晰,茨威格的面容和神情现在仍历历在目,可是这个梦里的其他场景,又晦涩不明。比如,那间屋子里应该有好几个人的,剩下的那些是谁呢?再加上醒来后的不适感,这整体的感觉,让韩裳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些梦境。
每个人都有一些难以启齿的隐私,对韩裳来说,就是梦。伴随着她二十多年的诡异梦境。
自从她开始学习心理学,这类梦境发生的频率有所提高。在最近她开始新的课题研究之后,这已经是第三个异梦了。而这个异梦,类型和之前的又有所不同,她见到了一个认识的人——茨威格。从前梦里的那些犹太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韩裳让自己相信这是一个好的迹象,或许她正在向一个关键所在靠近。
现在是晚上九点钟,她刚才倚在沙发上思考论文的时候睡着了,结果弄得现在状态更差。
韩裳打开电视,她装了个卫星接受器,所有说中文的电视台里,再没有哪里的综艺节目能和台湾比八卦。要想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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