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而隔壁是——某个不会动弹的人躺着的房间。念及此,花瑶觉得自己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她什么都不怕,却独独怕那虚幻的鬼怪,并坚信,所有正常的女人都必定是怕的。除了像白亦桦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面瘫女人。那人呢别说鬼怪,怕是连天塌下来,都不会出现一丝神情的。
然而再怕,她也还是悄悄出了门。女人强烈的好奇心暂时战胜了恐惧。花瑶自恃虽不会功夫,轻功却极佳,鲜有对手,因此打着一旦不对劲便跑的打算,一声不响地来到了锦颜的房前。
她站定,将耳朵贴在了门上,打算一听究竟。
事情便发生在这电石雷火之间!
大门突然变迅速地从里打了开来,贴在门上的花瑶显然不及防备竟有这茬,本就往前倾着的身子一个不稳往里跌去,正正撞入一个柔软的怀抱。对方显然也没有料到竟然从门口突然跌进一个人来,被撞得趔趄了几步,下意识地撑着对方的肩膀,重新倒入了屋内。
花瑶第一反应便是诈尸。她似已忘记锦颜并不能算是尸体,只一门心思地兀自在头脑中闪过各种鬼怪形象,导致自己受了极大惊吓。而视线中的对方全身被黑色笼罩,黑森森得看不清面貌,只有脖颈处在明晃晃的月光下露出的惨白一截来,煞是惹眼,也极是骇人。
于是花瑶瞪大了眼,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尖叫。
对方看着花瑶嘴巴一张便知晓了她的做法,然而双手正搭在花瑶肩上来不及去捂,不及思考便下意识地倾身上前,仗着微薄的身高优势脸一压便迅速地用嘴成功堵住了那已在某人喉咙的尖叫。
只一眨眼的时间,事情一连串地发生,快得让平时头脑灵活的花瑶也反应不过来,待清醒时已经被堵了嘴,只感受得到迎面扑来的微微热气落在脸上,黑布粗糙的触感摩挲着自己娇嫩的唇瓣,以及一抹柔软从两人隔着的黑布处透出来。
花瑶的脑中劈啦啦地闪过一道电光火花,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竟然被!吃!豆!腐!了!
滔天怒火席卷而来,花瑶不管不顾地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柔软在齿缝里一闪而逝,有依稀的铁锈味残留在舌尖飘散开来。
蒙着黑布的人趁这当口身子一转向外飞去。
花瑶哪肯罢手,连原本打算唤人的意图都被怒火冲得忘了光,脚一跺也跟着飞出门外。
两人轻功都极好,周围的环境以肉眼难捕捉的速度往后退去,一眨眼,便出了府衙,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巷子口。
对方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花瑶。
花瑶没想到对方竟然不跑了,连忙也停了下来以免撞上去再发生方才的惨剧。
黑衣人站在巷口处,整个人隐在一片阴影了,几乎看不分明。
花瑶的头脑被半夜的凉风吹了吹,开始清醒起来。她死死盯着对方,脸却一点点黑起来。因为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除了轻功之外,其他功夫根本不堪一击。当然,她还会下毒。然而现在,显然后者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因为她本是睡不着在房内自斟自酌的,只堪堪穿了件亵衣,连外衫都在刚才锦颜门前掉落了。此时她身上并未带任何毒药。而一想起身上单薄的亵衣,她就想起方才被莫名其妙拥入那人怀中的事,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她没想到黑衣人竟然不跑了!来和她对峙了!有仇难报的感觉,真是窝囊!想她花瑶,何时这般吃亏过!
如今之计,只有先唬着对方了。
“你到底是谁?溜进那房间去作甚么?”花瑶见对方不动不响,耐不住性子问道。
黑衣人仍旧站在阴影里,不接话。
花瑶哪里受过这般冷遇了,眼角一抖,气得笑起来:“怎么,占了人家的便宜,想走么?”
“速去苏州。”忽的,黑衣人开了口,酷酷地扔下一句话,又转身飞上了屋顶,一眨眼便消失在花瑶眼前。
花瑶追不得,恨恨地跺了一脚。
最好不要让我抓到。否则,必让你跪在我面前求饶!
醒转
锦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缓缓回放着小时候的那些事,那些被她抛弃和珍藏的所有,那些苦难与幸福的所有。她梦见那个看不清面貌的魁梧男子手里拿着鞭子,在黑暗中狠狠地抽打她,疼得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地上滚动,希图逃离这般的痛楚。鲜血在灰暗的地上开出大朵大朵的花来。再然后,梦境又突然切回了青府,她睁开眼,小青若便扑到她身上,嘴里嚷着“吓坏若儿了——”,柔软的身体带着微微的奶香,温暖极了。她笑得露出白白的牙齿,然后伸手触摸自己的眼,眼睛亮亮的,片刻后俯身过来,将唇轻轻印在自己眼睛上,眼皮能感受到湿润的水汽漫过,让人心里融化成一片。冬日清晨的日光温柔地洒进来,映亮了那张肉嘟嘟的小脸,大眼睛扑扇扑扇地望着她,眼底泛起青涩的羞赧与欢喜来。
她又梦见两人牵着手穿着新衣在大街上晃荡着手走,走着走着小青若便不见了。她去寻,然而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摇着头,她的手上多出了一个穿着红色新衣的面人。她的泪滴在面人身上,融进了其中。她看到青宇走过来,下一秒又在了皇宫。青宇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公主,去做应该做的事吧。”
身旁忽然有哭声传来,锦颜转头,瞧见小青若站在身后,哭得泪水磅礴,大眼睛红红得肿了起来,使劲用袖口抹着满脸的泪水,嘴里念叨着破碎的话语,依稀分辨出是“小姐姐讨厌”的字眼。锦颜看得鼻子一酸,正待上前,父皇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颜儿,听说你前几月卧病,父皇忙,没抽得出空来瞧,可怨父皇?”锦颜心里一紧,朝父皇看去,看到父皇眼目慈和疼爱地看着自己。她连忙低头,知必然是因为母妃的事父皇觉得对她不住才过了来,心底不屑,口中还是乖巧地应了。突然想起青若,猛然又转回头,发现早已没了她。这一转头的时间,父皇竟也消失了去。周边忽然暗了下来。
锦颜觉得头一下子剧烈疼痛起来,左胸口又火烧火燎,几乎让人觉得身在火海。大颗的汗水从她额头滚落下来。之后手上一紧,脸上拂过柔软的触觉,那还未来得及滚落床上的汗水被轻轻擦了去,有熟悉的气味随之飘入鼻翼。
锦颜心里安定下来,缓缓睁开了眼。
青若如往常一般静静坐在锦颜床边。过了片刻,床上人的平静表情忽然波动了下,原本舒展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紧接着汗水便顺着额际流了下来,看得青若心中一紧,握紧了锦颜外边的手,另一只手连忙伸过去用衣袖擦了。这般,那眉毛才又重新舒展开来。
下一秒,未待青若反应过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便直直撞入了青若的眼帘。
时值春末,天气渐暖,阳光明媚得不像话,从开着的窗户晒进来,照得素净的室内一片亮堂,也照进那双浅色的瞳孔里,反射出潋滟的光芒。此刻,这双熟悉的眼睛安静地问着自己,浅色湖泊中倒映出自己怔怔的表情,波光里泛出如水般的温柔来,那温柔里又带着浅浅的笑意,凝视着自己。
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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