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裹着药气,凌厉地抽在脸上。
邵逾白被打得头一偏,脸上火辣辣的刺痛。
即便是最狼狈最虚弱的时候,也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算得上是奇耻大辱。
余光里,打了他一巴掌的余逢春喘着气,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气急的红晕,眼眸泛着水光,不是祈求的泪水,只是恼怒。
邵逾白一点都不生气,回过头,眼神温柔。
先生这样清高自洁的人,怎么可能忍受被人禁锢?他再生气,都是应该的。
“先生气我恼我,都正常,只是千万不要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说着,他端起药碗,拿勺子在里面搅动片刻后,感觉温度已能入口,便小心舀了一勺,递到余逢春的嘴边。
余逢春定定地看着他,并没有张口的意思。
片刻后,他扬起手,又扇了邵逾白一巴掌。
虽然身体虚弱,但余逢春两巴掌没有半点留力,都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邵逾白的脸很快就红肿起来。
他问:“先生消气了吗?”
余逢春道:“解开。”
邵逾白摇头:“先生费心良多,该好好休息。”
“我在别的地方也可以休息,用不着非得在你寝殿的床上。”
邵逾白道:“只怕我解开镣铐,明日先生便无影无踪了。”
被戳穿,余逢春面不改色:“我不会走的。”
邵逾白笑了。
“先生嘴里的话,可不能当真,如果先生一定要我解开,发个誓怎么样?”
余逢春眼眸一动,问:“什么誓?”
“先生就发誓,如果我解开镣铐后先生离开,那绍齐就迎来十年大旱。”
十年大旱,百姓必定颗粒无收,战乱将起,饿殍遍野。
邵逾白作为皇帝,非得吊死在太庙门口才能谢罪。
余逢春真是被他拿捏住了命门,咬牙想再抽逆徒一巴掌,看着邵逾白脸上的红肿,却迟迟无法抬手。
他恨声道:“枉为君子!”
面对他的咒骂,邵逾白却只是笑笑,半点没放在心上,柔声道:“先生勿怪,方才学生只是一时冲动,万不该拿黎明百姓的生计性命赌咒,待会儿就去祖宗排位前罚跪——只是虽然世间誓言少有应验,但拿来测一测真心,还是很好用的。”
他低下头,细心搅拌着碗里的汤药,陶瓷碰撞间声音清脆。
他说:“先生脖子上的伤,要好好敷一下药,我已吩咐太医院去调配,今天晚上就能送来。”
余逢春:“不用。”
邵逾白闻言皱眉。
“你为何如此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他问。
“昨夜吐血,你说没必要,今天昏迷,你说没必要,你差点被那疯子掐死,还说没必要——余先生,在你眼里到底什么是必要?”
这是说了这么久以来,邵逾白第一次有生气的意思。
可转瞬间,他又将怒气压了回去。
“喝药吧,先生。”
死里逃生的皇帝,不比余逢春脸色好上多少,眼睛极黑,面色却极白,仿佛漂白后的宣纸上滴染墨痕,仍然散发着大病初愈的死气。
可与之相反的是,他的眉眼间却溢满了无限的生机,望向余逢春的眼神也不像曾经那么厌倦疲惫,总是温柔的,渴求的,含着笑的。
仿佛那块在他身上长了很久的假皮被硬生生撕扯下去许多,露出八年前那个少年的依稀模样。
余逢春透过血肉模糊,看清了此刻邵逾白的偏执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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