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像是一个乖巧懂事的晚辈,谦卑而温润。
这是喻婵从没在程堰身上看到过的气质。
仔细想想,他在老人小孩面前的时候,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收起那些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势,变得无比柔和。现在是,当年在古镇里和邻居小孩们谈天说地的时候亦如是。
外婆现在住的房子,是当年喻宋明夫妇给喻婵喻柏留下的遗产。
沈庭伟没少打这套房子的主意。
但房产证一直都被外婆捂得死死的,不管他们夫妻两个怎么闹,都没松口。
后来,喻婵带着喻柏出国,就把外婆接到了这套房子里。这儿的小区环境好,房子也大,老人住着可以舒服些。
住进来之后,外婆几乎没有动过家里的陈设,大部分地方都保留着喻婵父母还在世时的陈设,每个角落都洒满了她童年的回忆,那些蒙着灰尘的记忆碎片,像厚重的石灰泥,无处不在。
每次回来,喻婵总要盯着玄关处挂着的画怔怔地出神。
那是她拜在老师门下之后第一幅独立完成的作品。
沈茹看了这幅画,捂着嘴巴哽咽了好久,抱着她小声地道谢。
年幼的喻婵并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哭,只知道妈妈看起来似乎很开心。她很想让妈妈一直都那么开心,所以每次去上油画课,哪怕根本不感兴趣,也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强迫自己认真学习。
三两段笑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站在玄关处向内望,程堰不知道和外婆说了什么,把她逗得前仰后合。
单纯就这件事来说,她很感激程堰。
外婆已经很久没有现在这样开心过了。
她嘴上虽然没说过,但沈庭伟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于丽的那两个孩子和她也是血肉相连的亲人。
可他们一家人,没有一个把外婆当作正经的长辈尊敬。
做晚辈的可以大逆不道,但她为人父母,不可能真的铁石心肠,家政阿姨告诉她,外婆私下里没少为这个不孝的儿子掉眼泪,几乎每天都会望着桐城监狱的方向叹气。
喻婵欣慰地笑笑,提着脚边的芹菜和猪肉进了厨房。
她的厨艺其实很好,只是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没必要太认真,就很少进厨房。
菜摘到一半,程堰忽然出现在门口,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芹菜,动作娴熟地处理起来。
他的动作太过于自然而然,喻婵恍惚着怔了一瞬,被他手腕的纱布猛地拽回神:“你手上还有伤,别沾手了。”
“小伤而已。”
程堰动作没停,避开了喻婵的手,眉骨上扬,唇角拼凑出个痞气的笑,眼皮敛着:“我可没让女人在厨房忙,自己吃白饭的习惯。”
喻婵的手顿在半空,幅度很小地颤抖了一下。
同样的话,爸爸也曾经对妈妈说过。
在她小时候,家里一直都是爸爸下厨做饭,他连一丁点儿阳春水都不舍得让妈妈沾。以至于喻婵一直以为,做饭天经地义就是男人应该做的事。
后来到了沈庭伟家,才知道那些满身酒气地回到家,把脚翘在沙发上,一边吸烟一边对自己老婆做的饭挑三拣四的男人才是绝大多数。
三下五除二摘好剩余的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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