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山巅风吹日晒了三百年的塔楼,经由暴雨一洗,终于显出颓败,红墙褪成了胭脂色,风打通透的窗子东南西北来去自如。
殿中打抖的痕迹还在,干涸的血与兵器黏连,满目杀戮,就是看不见一具尸体。
湿透的嫁衣还穿在谢徴身上,他在门槛外跪坐,警惕的看向对面的魏情,极不信任的眼神泛出惊惶,一言不发。
魏情第三次朝他伸出手:“我们先把衣裳换了你再生气可以吗?”
两人的身上皆是湿漉滴水,魏情皮糙肉厚倒是无所谓,谢徴不行,风一吹,他就是一阵颤栗。
从前魏情觉得谢濯也只是看起来脆萝卜似得一掰就断,实际上身法武功都不逊色于预院的其他学子,弯弓射箭的准头简直令人五体投地,实实在在是个秀外劲中的练家子。
可自打上回谢濯也遇刺腿被射断,高热反复不见好后,魏情便觉得他薄的像一页刚出水的竹纸,撕碎都无从下手,哪里都是一片柔软。
关心则乱有,更多的是害怕失去。
可谢徴从不仗着伤情作娇弱之姿,一眼顽傲的神采才格外叫人不忍,他不自知,常如一株负雪弯折了的青竹,在朔风重重里,仍坚韧的撑。
“你不是魏情。”
谢徴质疑着捏住拂尘不争的手柄,指甲紧紧泛白。
“是东方情白的话,不可能还让你穿着衣裳。”魏情脱口而出,似觉得哪里不妥,及时找补,“是他认错了人,牵累到你了,对不起阿徴。”
虔诚自魏情眼底发散,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冷不丁的哼了一哼。
东方情白的邪魂嗤笑:“是本君认错了人吗?剥他衣服的时候你急着出来做什么?装作本君的样子想与他春宵一度,事不成后又统统推到本君头上!魏情你真是好无耻!”
魏情:“……”
邪魂继续道:“怎么着?你不会不行吧?你不会从来没得到过他人吧?”
魏情:“……”
邪魂:“哦,本君猜对了,本君真乃聪明绝顶。”
魏情:“你能不能闭嘴!?看不见我在哄人吗!”
邪魂抱臂悠然荡去身躯另外一角:“就应该趁他哭的时候一把将他揉碎,有本事别让本君出来,本君可不哄人!”
魏情哄。
魏情俯又朝谢徴说:“我错了。”
“我分不清。”谢徴拾眸,氤氲在眼底流转,“我只要魏情。”
檐角的铜铃嗡嗡地响,破窗吱呀附和,谢徴的声音显得如此轻微,听得魏情心里揪着疼。
他摊开手,颇为无奈地笑:“怎么证明拿云道长才肯信我?”
谢徴不讲话,魏情于是接着道:“去岁在宴神会相识,道长捉妖,魏情追细作,在下坡时狼狈滚落,是道长一脚把魏情踩定,魏情不识好歹,用檐下的冰柱将道长砸昏与狗绑在一起,那狗名阿狺……”
说到阿狺,魏情就想到最初的最初,阿狺是太子梅的封口礼。
他捶了一下脑袋,忽然仰面倒地:“不讲了,我错了,道长过来抽我几巴掌拿刀戳我,我也受着,绝不还手。”
话罢从风中飞来一只雪色衣带,将魏情的双手捆了个实结。
笨口拙舌的一个人,把自己讲的越来越痛。
魏情排斥这样的本能反应,却在方才谢徴哭着颤栗叫他名字时,一瞬间理智的认识到自己姓甚名谁。
也意识到,谢徴只是谢徴。
当他在无限懊悔中悲观的想“完了,哄不好了,阿徴不要他了”时,眼角余光的一抹潮红靠近了。
“我不扇你,也不拿刀戳你。”
谢徴跪坐在他身边,俯身细致的开解着系在魏情双腕的结,哑声道:“只要是魏情,破一万次例,我的刀尖也永远为你朝外。”
魏情心神一窒。
那细手费劲的解着结,谢徴眉头却舒展了,语调上扬着说:“原原本本的给孤交代清楚到底怎么了,再若是一个人咬牙硬撑,或对孤撒谎——”
魏情问:“储上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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