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伤了姜黎的是竹青,于有琴徵而言,这与自己亲手伤了姜黎并无区别,心中愧疚焦急。加上唐烟儿如此看重姜黎,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姜黎出了什么好歹,自己是否还能从唐烟儿手下保住竹青一条命。
汗水滚过额头,此刻救姜黎便是救竹青,她须得逼迫自己全力以赴,一定要令姜黎完好如初。而身边,那些大夫还在叽叽喳喳的为了两味效用差不多的药争来吵去,为了要不要加那张辛凉解表的方子吹胡子瞪眼。
有琴徵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拍在抓药的长案上:“都给我闭嘴!”
桌子应声碎了一地,苍白若纸的女子气势骇人道:“再吵,他们有个什么不好,或是留下什么毛病,尔等有如此桌!当务之急是止血清创,生肌去腐,补气生血先救外伤,先救命再治病,有什么好吵?!”
一众山羊胡子缩了缩脖子,各自抓药问诊去了。
有琴徵深吸一口气,才发觉自己浑身发抖。
运起心法,定下心神,重新走回姜黎床边。
“她怎么样?”唐烟儿一进门,方才就足够气闷的室内更加让人窒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硬是被她问得暗藏杀机,她倾身去看姜黎的脸色,又把了把脉,探入内息:“呼……”这一口气松出来,那一身锋芒才敛进去。
有琴徵脸色很难看,离开了位置去看了看竹青,方才低声道:“若是她有什么,你是否真的会杀了竹青?”
“当然。”唐烟儿毫不犹豫,有琴徵又问:“我呢?”
“你本不该问。”
有琴徵紧了紧五指,似乎不敢相信这成天围着自己叫姐姐的小丫头竟然当真冷血至此,唐烟儿又无波无澜的抛来一句:“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她绞了帕子擦干净姜黎的脸,冷冷问道:“倘若是我或者姜黎,在你面前杀了她呢?”
有琴徵闭上眼,这是件连想也不敢去想的事。
唐烟儿坐在床边仰面看着她,杂乱的医馆里,众多纷扰也动摇不了那个单薄的女人。她像一片无色的琉璃,毫无存在感,也似乎毫无锋芒。她像广寒仙子一般的美丽,她从来淡漠,从来从容,仿佛身在九天之外,不是红尘中人,从不跟人动气,从不跟人争执,什么也不计较。
她是脾气好又温柔的姐姐,是宽容睿智的大师姐,是优秀出众又谦逊有礼的弟子,让人常常忽略了那片琉璃单薄到锋利。
“你会杀了我的。”唐烟儿代替她说:“即便明知不能,也不可能罢手,无论是谁,你大概都无法劝说自己放弃。要豁达到什么地步才能把自己的心也一并放弃呢?那不是豁达,那才是冷血。”
“归根究底,你跟我,是一样的。”
她说完回头去看姜黎,姜黎的创口已经清洗好了,还敞着。银针把毒逼到伤口附近,没有让它扩散蔓延,唐烟儿凝神将内力送入姜黎经脉里。
有琴徵张开五指伸向竹青的手,记忆里,那只手上并没有这样多的伤痕,也没有这样厚的茧。她的指头摸到对方干燥的皮肤,之前看见她冲到自己面前时就紧紧抱住了她。深怕那是幻影,连怎么回事也没有搞清楚,就抱住了她。
那是多年以来啃心噬骨的午夜梦回,是追悔莫及的失而复得。
那种狂喜更像是一种恐惧,让她除了做出挽留的姿态以外别无他法,而此刻,才算是真的触摸她。
不知何时就泪流满面,她低身蹲在地上,把头靠着床上的身体,捂着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唐烟儿一个人,看见她的眼泪倾巢汹涌,漫过手指滴落下去。
她看着都觉得那很痛,有琴徵和竹青,都让人觉得很痛。
她专心把视线放回姜黎身上,毒被逼出来,黑红的脓血从伤口流出来,直到血变成鲜艳的红色,唐烟儿才住手,叫来大夫来为她重新清洗伤口。
“大概是之前下大雨,把她剑上的毒给洗掉了不少。这段时间以来她都没机会碰自己的剑,没有机会保养,也没有机会重新上毒。”唐烟儿叹了口气,实属不幸中的万幸。
“为什么……”有琴徵颤声问道:“她为什么会成了杀手?”
“我也无从得知啊,我只知道她是森罗堂的顶尖杀手,森罗堂的十条毒蛇你知道吧?你看她的剑。”
有琴徵起身拿过竹青的剑,双剑吞口上翠绿的蛇身精巧盘绕,颜色鲜艳美丽,栩栩如生:“竹叶青……”
“是的,她亲口承认,她是十毒之一的竹叶青。”唐烟儿这时才问:“你与她……”她本想问你与她是怎么回事,又觉得不妥,改口道:“你原本以为,她该是谁?”
“或者说,她原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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