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睦禾也问过吕建生,他们到底在外面做什么生意,竟然能这么挣钱?
修路、修房子,这些可不是一点小钱就能做得了的。
吕建生拍着胸脯告诉她,这是他赶上了时代的红利,都是政府牵线搭桥,他们是第一批吃上这个红利的人,所以赚的钱要多一些。
庄睦禾只有初中的学历,迷迷糊糊地信了。
又一年,外出的男人们回到村里,以人少不够为由,带走了留在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只剩下一村子的老人。
庄睦禾原本也是要去的,但临走前,她被检查出了怀孕,牵着她手的吕建生一时愣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庄睦禾并未发现,她的好丈夫脸色很奇怪,像是在高兴,又像是懊悔,仔细看还有挣扎。
当她抬起头,吕建生脸上只剩下了开心。
他对她说:“孩子月份小,你留在家里养胎,我多做些,多赚点钱,以后你和孩子都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庄睦禾感动极了,万分不舍地目送他们远去。
八个月后,临近春节,外出务工的男人们终于回来了。
回来的只有男人们。
还有一口沉重的、漆黑的楠木箱子,竟然需要十六个强壮的男人并抬。
饶是这样,他们还是抬得很吃力,每一个脚印都陷得很深,从村口一直延伸到穿鸭山下。
回村的男人们没有停下来准备年货好过年,他们大车小车地拉开水泥建材,在穿鸭山下修起了祠堂。
吕建生是这样告诉庄睦禾的:“咱们在外面务工很顺利,这一年赚了很多钱,当然要先回馈村里。老一辈总是念着村里没有一个正经的祠堂,祖宗们都没个好的栖身处,现在有钱了,正好我这儿也有房产老板那边的路子,保证新祠堂修得又大又划算。”
接着,庄睦禾又问:“婶子他们呢?他们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吕建生切菜的动作一顿,他背对着在土灶边烤火的庄睦禾说:“工程就要干完了,婶子他们都在那边帮忙守着,等我们把祠堂建好了,就把大家一起带过去过年。”
他还说在城里给孩子们找到了学校,要是成绩好,明年就能正式入读,孩子们都在努力学习。
庄睦禾信了,她温柔地抚摸着圆润的肚子,橘色的炉火照在她脸上,将她衬得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她说:“建生,我觉得这一胎是一个女儿,要真是个女儿,我们能不能叫她兰惠?”
说着,庄睦禾伸手摸了摸发间的玉兰花簪,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幸福。
背对着她的吕建生说:“好!就叫兰惠……我也喜欢女儿。”
他的语气听起来和庄睦禾一样,是一个期盼着孩子早日降生的好父亲。
可他的脸上……
却是一个扭曲可怖的表情。
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像是在嚎啕大哭,又像是开怀大笑,两种表情拼接在一张脸上,那样的僵硬,那样的可怕。
噼啪。
土灶里的火焰越烧越旺,大锅里炖着喷香的炖肉,白生生的肉裹在浓油赤酱里,看一眼都能把人馋哭。
穿鸭山下,寒冬腊月里,打着赤膊的男人们干得热火朝天。
他们的眼神狂热极了,仿佛这逐渐成型的建筑不是安放祖宗牌位的祠堂,而是将要供奉能够实现他们所有愿望的神的神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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