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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安水乡四（第2页）
老人早已五感退化，好在记忆还算不错，今日是他神智难得清明之际，便与段、黎两位外乡人多聊了些。
通过巧巧与老人，黎盏断断续续拼凑出了安水乡略有些奇特的“规则”。
许多年前，安水乡的许多人寿命并不长，他们在年轻时便被同化，成为参天古木的一部分。
直至千年前，号称息壤神的人出现，为他们带来了剥生。
对于安水乡村民而言，剥生并非诅咒，而是祝福，有了剥生的保护，能大幅度降低被“树化”的概率，比从前的生存机会大大提高，不过也还是会有不幸之人，比如再次感染上同化的巧巧母亲。
幸运一些的人，则是类似阿荣一般，接受“凡蜕”，可以永远不再痛苦。
安水乡村民为了感谢息壤神，便将他最初到来的那一日设立为祭祀日。
息壤神也会在每年祭祀中选中一个人，为他达成愿望。
段青玄问老人：“这些年来，安水乡里有人离开吗？或是有没有别人曾经来过这里？”
老人沙哑地嗤笑一声，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斜他，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
带着诅咒而生，若是能离开，又怎么会选择一代代在此忍受折磨，除非他们根本踏不出去这个村子外的一定范围，贸然离去，便会极大加快同化进程。
村口的巨树尤为茂盛。
黎盏心底骤然“咯噔”一下。
他们并不明白安水乡的奇特存在究竟是由什么构成，可照繁城城主话语说来，当初他与同伴只是想着尝试靠近边界，甚至没有找到安水乡，返回后都出现了多多少少的身体异变……
倘若这道诅咒并非是由血缘延续，而是步入某个范围内便会感染，那么他二人现在，是否也可能已被不知不觉埋下了同化的种子。
他们还能离开吗？
黎盏甚至开始怀疑，段青玄当初身具渡劫修为，却在回宗一月后突然死亡，是否也有安水乡诅咒的缘由？
“来过又离开之人，倒是也有，”老人缓缓说道，“一百年前的事了，他是唯一个，被息壤神选中后，能够带着一枝剥生离开的人。”
黎盏：“爷爷，你还记得那人模样吗？”
老人指腹抚过掌下桌子纹路，艰难地回忆着：“我已经多少岁了，早就记不住了，也许是个小伙子……长得人模人样，好像，好像姓章吧……”
*
三日过得很快。
祈祷日是整个村子里每年最大，也是唯一庆祝的节日。
为了迎接息壤神的到来，村民们都变得更加虔诚，每日用那种奇怪的姿势对着天空行礼。
黎盏倒是好奇，无论是东洲仙府还是西洲皇室，跪拜礼节反而更加庄重正式，可安水乡之人如此注重信念，却为何却从不跪那位息壤。
巧巧正在为母亲梳头，篦子滑动，带下大把大把的枯发：“息壤神说过，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我们永远也不需要跪拜祂。”
天色灰蒙蒙的，果然如巧巧所说，大早便停了雪。
安水乡接纳了他二人这外来人，为防在祭祀日这等重要节日惊扰，村民为他们眼前覆上薄纱，孩童们唱着那首西洲腔调的歌谣在前方引路，自那条望不见尽头的小路出发。
黎盏对于失去视觉有着一种强烈的慌措，哪怕脚底路是实的，也觉得面前就是悬崖，指不定哪一步就要踩空。
段青玄就在此时握住了他的手。
握过很长时间剑柄的手，虎口指节满是粗茧，抓起来并不舒服，甚至有些硌人。
但却宽阔，温热，恰到好处地给足黎盏定心。
就像这些日子里，他面对的其实并不是从前熟知的段青玄，那张只有神似，实则样貌并不相同的脸，以致数次梦中惊醒，都有种并不真实，又惴惴不安的悬浮之感。
而今掩上双目，反倒更似百年前，他从嗥狼口中救下自己时，两人相握不放的手掌。
巧巧与女童的歌声交错响起，融在细细的风中。
“春枯夏生，雪落停，
大火烧透九重云，
烧不尽，烧不尽，吮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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